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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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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第七十四章

莉莉安按時抵達了與弗瑞的會面地點。

她帶著墨鏡, 短發抓得亂糟糟的,穿露出胳膊的粉色背心和白色休閑褲,脖子上掛一副頭戴式耳機, 把裝有紅罐的保險箱塞進身後背著的吉他大包裏, 偽裝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文藝青年,走入轉角的一間地下室。

門一打開, 就有一位頭戴海軍帽,穿開胸馬甲和短靴的男人走過來問:“你好, 這位客人, 請問你的口令是?”

他說話的時候, 脖子上的黑色蝴蝶領結隨著喉結的振動一顫一顫的。

莉莉安面不改色地答道:“上帝已死。”

男人聞言微微頷首, 帶頭將她引到俱樂部深處的一扇銀色房門後,但推開門後, 裏面卻是一部電梯。

“您要去的地方在地下三層。”男人說著,為她按了樓層按鈕。

沒錯, 從表面上看, 莉莉安進入的是一家平平無奇的艾斯艾姆紳士俱樂部。但實際上, 這裏是其實是神盾局在哥譚的一處安全屋。

很快,地下三層到了。

這裏沒有窗戶, 但地方很大, 擺著兩張柔軟的大沙發和地毯, 看起來很舒適。

“局長,16號特工到了。”希爾說。

弗瑞沒有說話。

莉莉安徑直走過去將吉他包放在地毯上, 拿出了藏在裏面的保險箱, 對坐在沙發上一臉嚴肅的弗瑞說:“東西就在裏面。”

弗瑞於是看向靜靜站在一旁的希爾。見狀, 希爾上前接過保險箱。

莉莉安:“不用輸密碼,往左邊扭一下就開了。”

希爾照做。只聽哢噠一聲脆響, 箱門彈開。希爾小心翼翼地將紅罐捧出,手持一個一起,將紅罐從裏到外仔細檢查了一番。

莉莉安註意到,希爾戴了手套和防護眼鏡,似乎對紅罐的到來格外謹慎。

希爾:“確認是真品。”

弗瑞揮了揮手。希爾會意,將紅罐放入一個早就準備好的透明盒子裏,又裏三層外三層地打包了一番。

“這罐子究竟是什麽來頭?”莉莉安一屁股坐在弗瑞對面,皺了皺眉,“有必要弄成這樣嗎?”

“這是克萊圖斯紅罐,一件能夠召喚魔神的法寶。”弗瑞終於開口回答了她,“九頭蛇在找這個東西。”

莉莉安偏了偏頭:“您從哪得知這東西在哥譚的?”

“你受傷靜養的那段時間裏,我們又接二連三在局裏抓住了幾個九頭蛇的內鬼,其中有個剛好是異物收容科的科員,專門負責被收容物品的清點和管理。”希爾解釋道,“從內鬼口中,我們得知,九頭蛇正在四處尋找一個名為‘紅罐’的危險物品的下落,他聲稱,上一次紅罐出現的地點就在哥譚。”

“然而,當天夜裏,這名內鬼就死在了基地監獄中。不是自殺。”弗瑞接過話口,看向莉莉安,“可是,現場卻找不到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這一點。沒有腳印,沒有指紋,沒有毛發,沒有入侵痕跡——上一秒他還躺在床上睡覺,下一秒身體就騰空而起,在天花板上一下一下的撞死了。”

弗瑞:“就像被魔鬼詛咒了一樣。”

莉莉安揚了揚眉毛,不置可否。

但她心裏其實是認同弗瑞的觀點的。因為,往前倒推一下時間,內鬼死亡的當晚,禁錮阿斯塔羅斯的惡魔陷阱還沒解除,他依然被囚禁在哈利營地的地下室裏,佐拉很有可能借他之手,懲罰洩密的叛徒。

希爾:“我們開始對紅罐的存在展開了調查,可惜一無所獲,它藏得簡直太深了……我們的人只查到它能召喚出魔神。無論如何,神盾局都必須先九頭蛇一步找到紅罐……可局裏值得信任的人太少了。所以,局長不得不偽造你——16號特工的死亡,再派出明面上已經死掉的你去哥譚臥底。”她頓了一頓,而後道,“最重要的是,梅洛蒂,你是哥譚人,在那裏擁有主場優勢。”

單獨一個紅罐是無法召喚魔神的。莉莉安想,看來神盾局確實對紅罐的秘密知之甚少,還不如九頭蛇。

既然如此,那繼續待下去也不過浪費時間而已。

或許真的到了脫離神盾局的時候了。

但在離開之前,莉莉安還有一件事沒查明白。

她舉了舉手。

希爾:“你有什麽問題,梅洛蒂?”

“我的問題是——”莉莉安擡頭,眼神依次掃過她和弗瑞,最終將目光停在了一臉嚴肅的弗瑞身上,“——你們是從什麽時候知道,艾倫·奧伯特是我的親生父親的?”

希爾牙關緊了緊,低下頭沒說話。

弗瑞:“一直都知道。”

莉莉安:“什麽意思?”

“在你因為槍殺他人被捕入獄的第二年,艾倫·奧伯特曾偷偷去監獄看過你,並且通過賄賂獄警,拿到了你的DNA樣本。那時你剛滿十六歲,因為突出的表現引起了科爾森的註意,當時他正在全國各地尋找有潛力的神盾局預備特工。”

弗瑞道,“他觀察了你很久,梅洛蒂。就在他準備露面同你接觸的那一天,科爾森撞破了奧伯特和獄警的交易,遭到了奧伯特的死亡威脅。他將這事上報給我,我也在那時發現奧伯特是你生物學上的父親。”

“可當時他並沒有和我相認。”莉莉安道。

在梅洛蒂有關監獄服刑的記憶中,沒有一點關於奧伯特的記憶。

相反,她記得科爾森。那個時候他的發際線還沒那麽靠後,也沒被洛基捅死,西裝熨得沒有一絲褶皺,乍看像個人面獸心的精英。

梅洛蒂記得科爾森笑起來的樣子。

他有一雙溫暖的眼睛,可以照亮人的心靈。

“因為他不敢,梅洛蒂。”

弗瑞身體前傾,手肘搭在大腿上,雙手交疊成塔型,用僅剩的眼睛凝視莉莉安。

“奧伯特堅信,他的亡妻詛咒了他的子嗣。如果和你相認的話,你就會死。你可能不相信,但你確實是他唯一一個和別的女人所生,還能活到十六歲的孩子。在你之前,除了他亡妻剩下的兩個孩子,奧伯特所有的私生子都會在十六歲之前因為各種原因橫死了。”

“他的亡妻詛咒錯人了。真是個蠢女人,活該她早死。”莉莉安冷冷地說,“在我看來真正該死的人其實是丈夫。明知嫉妒的妻子會殺掉自己和別人的孩子,卻還是一個接一個地讓孩子出生。這種到處亂射米青的男人就不適合活在人間。地獄會很歡迎他的。”

希爾一向冷峻的臉上罕見露出讚同的表情。

弗瑞聳了聳肩,攤手:“總之,奧伯特知道你被神盾局招募了。他親眼看著你被科爾森帶走,從此以後再沒和我們聯系。直到不久前的一個深夜,他給科爾森打了個電話——當然那個電話後來被轉接到了希爾那裏。”

“奧伯特懷疑自己將會命不久矣。”

莉莉安:“所以,他想向局裏求救?”

“沒有。”希爾說,“他只是拜托科爾森一定要讓他的女兒回到哥譚——他還不知道科爾森已經死了——繼承他的幫派。”

“怎麽聽起來倒像是我撿了便宜一樣。”莉莉安嫌惡地皺眉。

希爾面不改色地繼續敘述:“他給你取名為艾娃·奧伯特。並說如果可以的話你一定要好好輔佐他的兒子……”

“奧古斯丁。”莉莉安翻了個白眼,“恕我直言,他的兒子就是白癡。我已經把他殺了。”

“……他說他的兒子還年輕,需要引導,反正諸如此類的。在我聽的不耐煩準備掛電話的時候,他大聲喊了句‘誰讓你進來的?’,然後電話那頭就傳來了慘叫聲。第二天,哥譚的報紙刊登了他被謀殺的新聞。”

弗瑞總結:“紅罐。哥譚。遺產。三件事巧妙地碰撞在了一起,讓你變成了唯一的人選。所以……除了罐子,你此行還收獲了什麽,梅洛蒂?”

莉莉安露出一個假笑:“實不相瞞,局長,拜你所賜,我收獲了很多來自親人和朋友的關懷與愛意,你的恩情我將銘記於心。但既然我已經圓滿完成了此次的任務……”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重新背起吉他包。

“——我宣布,我不幹了。趕緊把錢打到我的賬上,我現在就要休假。”莉莉安中氣十足地對弗瑞說。

這破班她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弗瑞:“……”

他沖希爾揮了揮手。希爾馬上就把錢轉給了莉莉安。

看見銀行卡的餘額提示後,莉莉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安全屋。她一邊讓遠在紐約的自己將這次的任務報酬用不同的賬號幾經轉手匯入她的名下,一邊找了個遺產律師,告訴他如果自己死了,那她想把多年的積蓄全部捐贈給哥譚的肝癌患者治療基金會。

梅洛蒂的母親傑西卡正是死於肝癌。

其實,她當初確診的時候還是中期,但因為無法支付高昂的治療費用,她沒有選擇住院化療,而是回到家裏照顧女兒。

這件事一直是梅洛蒂心底一個無法拔出的刺。這麽多年來,午夜夢回時她常常流淚,如果當時她們擁有足夠的錢,一切是不是就都會改變。

莉莉安不是梅洛蒂。

她無法理解這種慈善行為。

但她是個敬業的惡魔。

因此,即使到了最後一刻,她也會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

下午兩點三十分

哥譚糖果地社區

公墓小教堂內

由於16號特工沒有在世的親人,守靈這項流程自然就免除了。

因她曾經為維護國家利益和社會穩定所作出的卓越貢獻,她將同每一位殉職的神盾局特工一樣,身披星條旗下葬。

幾位平時與她私交不錯的同事紅著眼眶為她擡棺,在唱詩班空靈悲憫的歌聲中將她一步步送至教堂內,等待牧師的祝禱。

然後是親人代表逝者上臺發言——鑒於梅洛蒂沒有親人,所以承擔這項職責的人換成了弗瑞。但如果梅洛蒂能選的話,她估計更願意讓科爾森來,可惜後者比她更早去世。

接著就是下葬、送花、默哀,結束。

這一套流程,莉莉安已經在老奧伯特的葬禮上經歷過一遍完整的了,不得不說牧師祝禱的那個環節對惡魔來說簡直是折磨,孩子們的歌聲在她聽來就像是羊叫。

因此,她並沒有跟完全程,而是等弗瑞上臺的時候才施施然出現在小教堂裏。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講臺上,無人察覺靠窗的角落裏驟然多出一個穿著粉紅背心的突兀身影。

“感謝梅洛蒂·肖特工。”弗瑞道,“因為她,今天我才能活著站在這裏,向各位發表講話……我初見她的時候,她只有十六歲,因為擊斃了一個混蛋混混被抓進監獄裏吃了兩年牢飯,但整個人還是壯如牛犢,一拳就能將挑釁她的人揍成腦震蕩——相信在座各位都有過這樣的經歷。”

聽聞這話,很多正在傷感中的特工紛紛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尤其是一位擡棺人,他和梅洛蒂在神盾學院訓練時就非常不對付,老是互相別苗頭,為此經常挨她揍。

“她是個不完美的人。暴躁、孤僻、毒舌,凡是能用拳頭解決的事情就從不用腦子,很難打交道。但她同時也是個忠誠、可靠、貼心,可堪托付的同事、夥伴和親人……”

莉莉安看見史蒂夫在人群中擡起了頭。

他坐在靠後排的長椅上,和娜塔莎還有克林頓並排,表情莊嚴而肅穆,頭發向後梳去,露出額頭和清晰的眉眼。

他藍色的眼睛裏有一層晶瑩的膜,隨著頭頂教堂的燈光不斷在莉莉安面前閃爍著,因弗瑞的講述深深動容著。

弗瑞沈穩有力的聲音仿佛是幻想世界的基石,為史蒂夫搭建起他關於16號特工的回憶。

他們的相遇很突然,彼此間的緣分也是戛然而止。

史蒂夫記得這個年輕人在遭遇同伴背叛後流下的眼淚,也記得她毫不猶豫地為他沖鋒陷陣。她熱烈、矯健、橫沖直撞地馳騁在大地上,像一頭初出茅廬、無所畏懼的小獸,滿腔都是孤勇。

他為她的死感到惋惜和痛心。

而一直盯著史蒂夫的莉莉安,則不虞地皺起眉毛。

“他為什麽沒穿我送得西裝,反而選擇穿這身廉價貨?”莉莉安心想,“他不是看了好幾眼那套衣服嗎?還是說,那其實是討厭的意思?——不,不可能,我的品味沒有出錯,他的眼睛也沒有瞎,那身獵裝西裝明明很適合他。”

“所以為什麽不穿?”

莉莉安臉微微沈了下去。

但她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多久。莉莉安擡頭看了眼教堂的鐘表,發現就快要到三點鐘了。

見狀,她伸了個攔腰,對弗瑞身後的加百列雕像露出挑釁的笑容,然後消失在了原地。

公墓的墓坑早就被提前挖好了,等眾人將棺材拉出去的時候,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經漸漸下起了小雨,將腳下的泥土打濕。

史蒂夫目送棺槨被緩緩放入那三尺之下的墓坑中。

但就在他們拿起鐵鍬,準備填土的時候,不遠處糖果地社區的方向,卻突然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

“轟——!!!”

巨響過後。

所有人都看見了不遠處緩緩升起的蘑菇雲。

而緊隨其後的,則是驟然竄高的一片連綿不絕的火海。

就在剛剛,有人炸了糖果地社區。

在場的特工們對視一眼,紛紛丟下手裏的鐵鍬,朝災難發生的地方狂奔而去。

·

格裏羅在一片驚叫聲中,緊緊追逐著自己任務的目標。

——梅洛蒂·肖,神盾局16號特工,25歲,不久前在弗瑞的安排下假死,來哥譚進行潛伏任務。

在九頭蛇的臥底身份還未暴露之前,格裏羅曾有機會與她共事,當時梅洛蒂還是個剛畢業的楞頭青,被科爾森派到他手下打雜工混經驗。

格裏羅對她印象很深。

有一次,他帶領的小隊在中東搗毀了一幫恐|怖|組織的窩點,夜半紮營時卻不慎被敵方偷襲,炸死了一個同事和一名他們好不容易才解救出來的孕婦。

那時候的梅洛蒂不過二十剛出頭,看著眼前橫飛的血肉,無視他的撤退命令,扛起武器就朝敵人的車追了上去。

她很久沒回來。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

可就在眾人罵罵咧咧準備去尋找她的屍體的時候,她卻渾身浴血的提著敵人的頭顱跟上了撤離隊伍,而後暈倒在地。這時,格裏羅才發現她的肚子被子彈打穿了,一直用手捂著才沒讓腸子掉出來。

意志力值得傾佩。

他們開了好幾個小時才找到醫院。

駕駛位上的格裏羅一路上都沒有回頭。雖然他明白自己是臥底,但他也是個有感情的人類,梅洛蒂用實際行動贏得了他的尊重,所以他不敢回頭。

他不想看到與自己並肩作戰的人在面前死去。

格裏羅希望梅洛蒂活下來。

……然而,時過境遷。

曾經神盾局特戰小隊的總隊長格裏羅已經成了人人畏懼的九頭蛇特工血絞索;而曾經青澀莽撞桀驁不馴的菜鳥梅洛蒂,也已經能夠獨挑大梁,成為了備受信賴的得力幹將。

他們的位置調換了。

被變幻多端的命運擺弄著,站在了彼此的對立面。

格裏羅效忠的惡魔要殺了她,和格裏羅合作的貓頭鷹法庭也要殺了她。從今天開始,從現在開始,弗瑞專門為她舉辦的用來掩人耳目的葬禮,那還未徹底被泥土掩蓋的棺槨,將真正成為她以後的歸宿。

他在小教堂的門口發現了她。

穿著粉紅背心的梅洛蒂顯然也覺察到格裏羅的視線,謹慎而隱蔽地藏進社區裏。但這根本無法甩開格裏羅,畢竟他才是梅洛蒂真正意義上的追蹤學老師。

盡管梅洛蒂實力強悍,精通體術,槍法一絕。

但和世界頂級的雇傭兵格裏羅相比,她還是太年輕,缺乏經驗。

格裏羅像玩弄老鼠的貓一樣,慢慢將她逼進死角。

“認輸吧。”格裏羅說。他臉上戴著面具,說話的聲音比以往低沈許多,“你已無處可逃。”

“你是什麽人?”莉莉安敬業地假裝不認識他,對格裏羅發出質問,“貓頭鷹法庭找來的新利爪嗎?”

就像莉莉安猜測的那樣,貓頭鷹法庭之所以破天荒選擇和九頭蛇合作,一方面是為了替死去的成員報仇,一方面是想找到紅狐女巫失蹤的紅罐。這兩件事明顯都和梅洛蒂有關。於是,幾乎是格裏羅剛抵達哥譚的時候,被貓頭鷹法庭派來同他接洽的人就將梅洛蒂的信息全部傳給了他。

梅洛蒂的假葬禮在糖果地社區公墓舉行,她家的老房子也在這裏。

因此,為了滿足惡魔主人的要求,吸引全城人的註意,格裏羅趁著梅洛蒂在還小教堂外面發呆的時候,在糖果地社區裏裝置了許多炸.藥。當然,威力最大的就被安置在梅洛蒂的家中。

只要他按下按鈕,整片社區都會被爆炸殃及,陷入一片瘋狂的火海之中,不愁吸引不了註意。

至於生活在社區內的其他人……

教堂裏集中了許多神盾局特工,甚至包括幾個覆仇者成員。

如果這些居民們足夠幸運,倒也還有機會活下來。

這樣說或許有些冷血。可是沒辦法,誰讓惡魔不在意人命,格裏羅又恰好為惡魔而戰呢?

格裏羅按下了按鈕。

霎那間。

被分別藏在糖果地社區中的炸|藥被全部引爆!

在震耳欲聾的響聲中,梅洛蒂常年游走在危險邊緣的身體條件反射迅速做出了反應——尋找掩體、臥倒、抱頭、躲避碎石。

可格裏羅不願讓她再跑出自己的視線範圍,他打斷了梅洛蒂的行為,徑直* 朝她撲過去,砸破窗戶從二樓重重摔到地上。

格裏羅超過200磅的體重壓在身上,莉莉安被摔得眼前一黑。她現在渾身上下哪裏都疼,但考慮到這是自己要求的劇本,也只能硬著頭皮演完——史蒂夫和神盾局的特工們還沒趕過來呢,可不能在這時候掉鏈子。

“但也得休息會。”莉莉安咬著牙根想,“不然早早把戲演完了,觀眾卻沒看見,我今天不就白幹了嗎?”

但她是絕不可能對格裏羅亮明身份的。拒絕掉馬,從她做起。

於是她重重呸出一口血沫,一把抓住格裏羅提起的拳頭,嘶聲咒罵道:“你他媽到底是誰啊?我和你有仇嗎?又炸我家房子又打我!”

說著,她試圖去扣格裏羅的面具,卻被格裏羅用力扇了一巴掌,打得偏過頭去。

莉莉安被打得懵了一會,反應過來後……

格裏羅緊接著又扇了她一巴掌,完全沒留手,真把梅洛蒂往死裏揍。莉莉安清晰地感覺到嘴裏有顆牙被他打斷了。

莉莉安目眥欲裂。

格裏羅——!!!

你知不知道你打得究竟是誰!!!

幹他個加百列的我今晚就去殺你——!!!

就在莉莉安情緒失控想就此削掉格裏羅腦袋的時候,她在格裏羅的肩頭看見了熟悉的,閃爍的靈魂光點。

像塵埃,又像星芒,輕柔地飄搖在碎石、硝煙和烈火之間。

莉莉安本打算伸向格裏羅脖子的手猛地一縮。

……是史蒂夫,他來了。

莉莉安的理智漸漸回籠。她吐出一口鮮血和碎牙,找準時機狠狠踹了格裏羅一腳!

格裏羅躬身發出一聲悶哼!莉莉安翻身而起,從靴子裏抽出匕首,陰沈地瞇了瞇眼睛。

“既然你對自己的身份閉口不言,那我就讓再也開不了口!”

她有心讓格裏羅多說幾句話活躍氣氛,可格裏羅顯然不願像蝙蝠俠那樣有來有回地和她講廢話,直接動起了手。

格裏羅用餘光看見了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正朝此處趕來,正是他一直是等待的神盾局特工,跑在最前方的就是美國隊長史蒂夫·羅傑斯。不遠處響起了引擎和汽笛的聲音,有越來越多人正往這邊趕來。

特工、覆仇者、消防員、警察、記者……

見此情形,格裏羅面具下的嘴角翹了翹。

終於……

任務進入收尾階段。

他每一下攻擊都是沖著奪命來的,莉莉安只感覺梅洛蒂心臟跳得怦怦響,有種腎上腺素飆升的刺激感,不知不覺就激起了惡魔的兇性。

他們從馬路打到室內,從地面打到房頂。燃燒的烈火替他們奏樂,風中的硝煙為他們起舞。

下一秒。

莉莉安站在塌了一半的房頂上,舉著匕首狠狠試圖刺穿格裏羅的手臂,但格裏羅就像背後長眼睛了似的旋身躲過了,並反手將匕首刺進她的胸口。

一股尚在惡魔忍受範圍內的疼痛擊中了莉莉安。

她順勢跪倒在地,不經意間,看見了史蒂夫焦急的面孔。不止是他,還有娜塔莎、克林頓、弗瑞、希爾,以及很多曾在梅洛蒂記憶中看見過的人……

他們都在朝她奔來,臉上的表情驚怒交雜,覆雜到了極點。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大喊著什麽,莉莉安明白,他們是在呼喚著梅洛蒂的名字。

“梅爾!”“16號特工!”“梅洛蒂!”“肖——”

“——住手!!!”

可惜已經晚了。

格裏羅的鐵絞索已經緊緊纏住了梅洛蒂的脖頸。

莉莉安看著離她越來越近的史蒂夫,無聲說了句什麽。而後,她脫離了梅洛蒂的身體,親眼見著16號特工被格裏羅用力推下了樓。

至此,現場所有人都看見了16號特工腳底懸空,垂著腦袋,被歹徒吊死的屍體。

·

惡魔營業指南第九條:

【可借意外殺人。】

·

同一時刻。

紐約酒店。

目送黑發黑眸的美麗女客退房離開酒店,清潔工一邊在心中讚美對方神秘氣質的同時,一邊推著清潔車來到女客曾經住過的套房打掃。

雖然已經住了兩天,但酒店的物品大都擺放得非常整齊,尤其是床鋪,潔白、嶄新,連一點褶皺都沒有。

客廳茶幾的煙灰缸裏斜放著兩根抽過的雪茄。清潔工將它們倒進垃圾袋,扭頭,在桌面上還發現了一張倒扣過去的紙牌。

清潔工本以為是撲克,但翻面一看,卻發現是一張塔羅牌,牌面上畫著一個被拴住腳踝,倒吊著的人。

清潔工左看右看都覺得牌中人的視角很奇怪,搖了搖頭後,將它也丟進了垃圾袋中。

“倒吊人”是塔羅22張大阿卡納牌中的第十三張牌,位於“命運之輪”和“正義”之後,暗示主人公對命運的償還。

……無論再怎麽扮演和偽裝,莉莉安都不是梅洛蒂。

盡管莉莉安得到了她的身體和記憶,可那些出現在梅洛蒂生命中的親人,夥伴,尊重與信賴,統統都不屬於莉莉安——而是梅洛蒂。

莉莉安只是在拙劣地延續梅洛蒂的意志。

當弗瑞和希爾對莉莉安訴說梅洛蒂的過往時,她身體中的莉莉安忽然感覺到一陣疲憊。

她想:既然已經將記憶還給了梅洛蒂,那不如把身體也還給她吧。

惡魔莉莉安和特工梅洛蒂的故事開始於墳墓……也結束於墳墓。

死亡給予英雄主義以真正的意義。①

再見,梅洛蒂。

你光榮地死去了。

你可以,真正安息了。

看著飛機窗外的紐約,莉莉安閉上了眼睛。

·

哥譚

糖果地社區

格裏羅居高臨下看著眾人撲向已死的梅洛蒂特工,心下惋惜的同時不忘出言譏諷:“今天的葬禮真是沒白舉辦,你說是不是呢,弗瑞局長?”

面對特工們黑洞洞的槍口,格裏羅無所畏懼。他專註盯著弗瑞,面具下的嘴角揚得很高。

他當著眾人面摘下了面具,露出那張傷痕累累,卻又格外熟悉的面孔。

人群裏有人倒抽一口冷氣。

“是弗蘭克·格裏羅!”“他越獄後發生了什麽?怎麽變成這樣了?”“他不是九頭蛇臥底嗎?那16號特工的死……”“是九頭蛇回來覆仇了!”

格裏羅嘴角帶笑,目光森冷地射向弗瑞:“如果不是你為了裝模作樣,將梅洛蒂·肖的死訊宣揚得人盡皆知……我也不會因此來到哥譚,從而撞見她。其實我本來還挺欣賞肖的行事作風的,可惜她跟錯了人,只能去死了。是你害死了她,弗瑞局長。”

弗瑞緊緊咬著後牙槽,命令特工們射擊,卻被格裏羅一一躲過。

他身手敏捷,快如閃電,仿佛硝煙火焰中的一片陰影,很快就消失在視野裏,無影無蹤。

希爾凝視著格裏羅離去的方向,良久之後才放下槍。

“——看來格裏羅沒死在爆炸中。”娜塔莎語氣陰沈,“沒想到他命還挺大。”

說話間,娜塔莎已經和克林頓取下了梅洛蒂脖頸上纏繞的絞索,拔下了那柄刺入她心臟的匕首。

克林頓低下了頭,沒說什麽,心中怒火卻沖天。

“格裏羅會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史蒂夫合上16號特工空洞的綠眼睛,握緊手中的盾牌,“我發誓。”

他將盾牌背在後背,打橫抱起16號特工的遺體。特工們紛紛為他讓開一條路,只有弗瑞仍站在盡頭,死死盯著他懷中已經永遠閉上眼睛的梅洛蒂。

在經過弗瑞身邊的時候,史蒂夫停下腳步。

他緩緩擡頭,用一種奇異的冰冷神情瞥了眼弗瑞,語氣很輕地說:“你又一次欺騙了我。”

弗瑞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梅洛蒂,仿佛變成了一座雕像。

史蒂夫從他身邊離開了。

雨越下越大,將泥土浸得很軟,也將眾人淋得很狼狽。

但他們誰都沒有離開,而是沈默地看著史蒂夫撬開棺材,將裏面的易容成梅洛蒂的假屍體挖出來,又把真的埋進去。

這場葬禮仿佛一場充斥著黑色笑話的滑稽戲,起始於機智的謊言,終結於殘酷的真實,有人情真意切卻遭到蒙蔽,有人自以為掌控全局卻滿盤皆輸……還有人,命不該絕。

周圍的人陸陸續續都離去了,不知不覺,現場只剩下三位覆仇者和兩名神盾局高級特工。

娜塔莎、克林頓與希爾並排站在一起,每個人都是同樣雙手環胸的姿勢,凝視著不遠處背對著他們的史蒂夫和弗瑞。

空氣中除了水腥氣以外,還彌漫著一種古怪的沈默。

站在兩位女士中間的克林頓舔舔嘴唇,先瞅了眼左手邊娜塔莎冷淡的側臉,又瞟了瞟面無表情的希爾,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他沒忍住咳了一聲,摸摸鼻子:“也不知道局長和隊長都在說些什麽。”

可誰都沒有理會他。

這也太尷尬了!克林頓心中仿佛有個抓狂的小人兒在咆哮,既站在一起,又互不搭理,那幹嘛要站在一起?!

他的十只腳趾都要在皮鞋裏摳出城堡了!

然而,剩下的四個人都對克林頓的痛苦置之不理。

娜塔莎盯著弗瑞,似乎要把他盯出一個洞來。她明白弗瑞隱瞞梅洛蒂活著的消息是為了更好地打探敵情,但她不理解弗瑞為什麽要瞞著她。

希爾則警惕地觀察著羅傑斯。雖然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但局長和羅傑斯的背影看上去都十分緊繃。希爾憂心,羅傑斯會因梅洛蒂之死和局長起沖突。

她猜得沒錯,史蒂夫確實正在為梅洛蒂的事情和弗瑞生氣,可讓他惱火的點不是梅洛蒂的死亡,雖然這也讓人恨得咬牙,但他之所以責備弗瑞,是因為他又一次欺騙了他。

“我以為在遭遇九頭蛇的事情後你會改變……我錯了,向別人坦誠對你來說可能比死更煎熬。哪怕只有那麽一次,弗瑞,哪怕你對我坦白一次,我今天都不會這麽失望。”

史蒂夫:“你明知道今天的葬禮是掩護梅洛蒂身份的最佳時機……你本該保護好她的,弗瑞。可就因為你那該死的疑心,你放任了她自生自滅,讓她獨自面對格裏羅的追殺。是,我承認她是個優秀的特工,我欣賞她,但這不是你忽略她的理由。”

“我……”史蒂夫深深嘆了口氣,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看向弗瑞,平靜地開口,“我想我再也無法信任你了,弗瑞。很抱歉。我自願退出神盾局。”

他解下胸前別著的,代表神盾局的老鷹徽章,將它扔進了垃圾桶裏。

弗瑞冷如堅冰的臉色微微變了。

“還有,因為我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所以我看見了梅洛蒂在被推下樓前,張嘴似乎想要對我說什麽。我剛才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我不斷回憶著她的嘴型,最終我得到了答案。”

至此,弗瑞終於說了梅洛蒂死後的第一句話。

“她說什麽了?”

史蒂夫擡起頭,目光望向梅洛蒂墓地的方向,聲音低沈。

“……保護好紅罐。”

史蒂夫問:“弗瑞,什麽是紅罐?”

兩天後,克萊圖斯紅罐被從神盾局的基地秘密轉移到了覆仇者大廈,由覆仇者們代為保管。

希爾向托尼和班納博士移交了所有關於克萊圖斯紅罐的信息,並向他們宣布了弗瑞離職,神盾局原地解散的消息。

弗瑞從此不知所蹤。

但史蒂夫知道,他只是暫時消失在人前而已。

史蒂夫看著落地窗倒影中所映出的,希爾逐漸遠去的背影,垂下了眼簾。

當天夜裏,他忽然從睡夢中驚坐而起,額上冷汗淋淋。

……他似乎夢見,自己正攬著一個面目模糊的黑影,在一片火海中跳舞。

史蒂夫來到浴室洗了把臉。正準備離開時,他卻冷不丁和鏡子裏的自己對上視線。

只見,鏡中的男人臉色難看極了。

一縷被水打濕的碎發蔫兒噠噠地貼在額頭上,正一點一點地往下滴著水珠。

史蒂夫把頭發撩到腦後,腦海中卻倏地回憶起前幾日在哥譚偵察馬丁的房子時,出現在茶幾上的紅色可可杯,出現在在屋外樹下的那一陣冷風,出現在風中的,莉莉安的氣息。

鬼使神差。

史蒂夫抱著一個深藍色的禮盒,推開莉莉安曾經居住過的客房房門,徑直走到臥室中,來到角落裏擺放著的全身鏡前。

他沒有開燈,屋子裏靜謐而黑暗。

史蒂夫凝視著鏡中的男人,喉結上下動了動,而後猛地將上身的短袖脫掉了。

緊接著是短褲。

然後,他抽開禮盒上的裝飾緞帶,拿出擺放在裏面的黑色西裝套裝,一件一件地,穿在了自己身上。

真的很合適他。

史蒂夫慢慢地,從西服口袋裏摸索出一根黑色的羽毛,握在手中。

他凝望著鏡子,不知道是在看自己,還是想看見什麽別的人。

“……你在這嗎?”史蒂夫問。

良久,良久。

房間內,始終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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